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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仙俠卷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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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費夫人聽到三聲清嘯的時候,她回身看了一眼仍舊在沈睡的孟旦,便掀開簾子走了出去。她先往夏營看了一眼,那邊帳中果然是漆黑一片,七倒八歪,打呼嚕的此起彼伏。

盛沐正立在帳子不遠處的一叢灌木旁。費夫人走過去的時候,她正蹙著眉,甩著什麽。

費夫人天生體態輕盈,行動無聲。尋常武夫都不一定發現得了她。盛沐卻若有所覺,轉瞬將手中之物一翻。

費夫人定睛一看,盛沐手上拿的卻是一管毫毛都浸透了朱砂色的筆。

剛才的那柄劍是錯覺?

費夫人不動聲色地打量盛沐。

盛沐此時發鬢有些散亂,眉宇間還是一貫的平靜,只是身上的褐色短打,似乎有血痕,又似乎只是顏色更深了一些。

見了費夫人過來,盛沐笑了一笑,她平日裏一潭死水般平靜的秀麗眉宇,只有微笑起來,才顯出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:"夫人,可以喚國主起身了。"

方才帳外那轟天雷一般的吼聲,費夫人強自控制著自己不去掀開簾子看,而自出蜀後就睡眠極淺的孟旦卻仍深睡不醒。而且那吼聲中還半點不聞夏軍的兵戈相擊聲與呼喊聲。

費夫人是蜀人,蜀中的傳說也多少知曉些許,她又一貫耳聰目明,聽出那驚雷一般的吼聲是猿鳴,心中已經有些驚疑不定的猜測了。

那時候,昔日的蜀中蕊貴妃就有所了悟,自己救下的這位女郎,果然不是凡俗中人。

費夫人蹙了眉尖,忽然向盛沐拜倒。

"夫人這是作甚?"盛沐忙去扶她。

費夫人嘆道:"妾有眼不識泰山,竟將仙師作了凡人,今日還要勞煩仙搭救。"

盛沐搖頭苦笑:"盛某的確會些粗淺術法,卻也不過是凡胎一個,哪裏當得'仙師'二字。若非夫人相救,恐怕盛沐早就在山雨泥濘裏高燒而死了。"

她是真的感激費夫人。

費夫人久居深宮,從歌姬到盛寵不衰的蕊貴妃,見過的人心波瀾,鬥角險惡,恐怕比盛沐吃過的飯還多些。她含笑稱是,秋水眸中不動聲色看過盛沐神情,見到了其中的真摯後,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大概放下了。

盛沐正要招回眠蟲,忽然有些遲疑,回身看了看正向孟旦帳篷走去的費夫人。

她想了片刻,還是叫住了費夫人。費夫人回頭,看見盛沐抿著唇往仍在沈睡的夏軍方向掃了一眼。費夫人明白她的詢問,頓了頓,想起了被押著走了水路的太後與臣子們,以及蓉城附近駐守的夏軍,不由嘆道:"女郎既然有如此手段,一路卻絲毫不提。想來也應該明了我夫婦二人的心意。非不願,實不能也。"

盛沐自然明白。只是親耳聽到,她也有些嘆息了,心裏有些敬佩。便看著費夫人風姿綽約的背影沒入了帳中。

腰間的筆又哼卿起來,盛沐聽到它傳達給她的意念,有些責怪地拍了它一下:"先前不準你將猿與欽原收入山海伏妖冊,你擅作主張,我還沒有同你算帳。現在又來編排孟國主與費夫人,仔細我封你三個月的禁閉。"

那筆頓時老實了。

孟旦與費夫人此後一句異常也沒有。似乎絲毫不知道身邊有一位可以幫助他們逃離夏軍控制的異人。

就算他們逃離了夏軍又如何?他們的親眷與臣民,故國山河,都在夏人手下。他們乖乖做個亡國臣虜,以夏主的心胸,還有善待蜀國舊民的可能。可若是作為一國之主的孟旦他們就此逃亡入山林......恐怕夏主再英明大度,夏人也不會輕易讓蜀人安生了。

非不願,實不能也。

盛沐那晚獨自坐在火邊,篝火偶爾有劈啪聲乍響。她看著已經滅了燭火的營帳,拍了拍已經收入袖子的靈筆子虛,嘆道:"亡國之人,未必無德。"

然而......盛沐擡頭看天,天河星光格外明亮醒目。

中原已經有百年的亂世了,或戰亂不堪,或各自為政。

而大亂之後,必有大治。

至今,星象裏,紫薇氣盛,已經不可擋了。

夏軍好眠裏醒來,休整了一會,就繼續開拔了。

蜀道越行越是艱難。棧道倚著刀削一般高入雲峰的峭壁而建,經過時,夏軍摸著繩索,小心翼翼貼著崖壁走,幾乎不敢往下看。

不時還要躲避倒掛的枯松,聽著腳下傳來鳥的振翅聲,偶爾有小石子被踢下去,深淵峭壁,咕嚕嚕的細小聲音被放大了,最後不知咕嚕了多久,沒聲了。

恐怕底下還有深淵。

等再走一段路,水聲大了。險而又險的棧道下面,果然是浪花拍壁,急流迸濺。不要說石子,水性再好的大活人恐怕也挨不了幾個洶湧湍急的浪頭。

而盛沐,則是利用歲虛筆先前沾的欽原血,壓住了幾條隨川流暗伏的小蛟龍,叫它們多少沒有生出事端。

等從棧道上下來,夏人個個都腿軟。領軍拿著羊皮卷的粗陋地圖瞅了半晌,才有氣無力道:"葭萌關到了。"

葭萌關,地當秦蜀交通要道,嘉陵江與白龍江會合之處。

史書稱:峰連玉壘,地接錦城,襟劍閣而帶葭萌,踞嘉陵而枕白水,誠天設之雄也。

陸路上通漢中,下至蓉城,順嘉陵江而下,可達巴西重鎮閬中,可謂兵家必爭之地。

此時自然掌控在夏人手中。同葭萌守軍打了招呼,一路至此,"護送"蜀主出蜀的夏軍總算稍稍舒了口氣。

出了葭萌關,再走一段路,就到了昭化古城。

而昭化古城,是連接中原與巴蜀的重要中轉地。

等離開了葭萌關,就是差不多真正要離開蜀中的範圍了。

春日正好,杜鵑聲聲。

蒹葭關城墻磚砌,條石壘成。石縫間,有青苔生。

有些破敗的城墻外,曾經是多場大戰的古戰場。而今,草木雜花在春日裏已幽幽長得很高了。嬌嫩的j□j映著古城墻的滄桑疲憊,恰叫孟旦扶著墻,哽咽不能語。

費夫人只是默然看著孟旦的背影,她的神色之覆雜,叫盛沐難以形容。

孟旦承於先父,治理民生有道,卻是性情溫和綿軟,獨好奢華享樂,不通兵事。

昔日,這裏應是蜀軍據險死守的地方,然而,孟旦疏忽在前,蜀軍過慣太平守成日子,軟弱潰敗在後。

這裏終究成了夏人的駐守之地。而蜀主,一路被押解去朝拜夏主天顏。

夏軍將士,大都是粗人,也沒耐心理什麽亡國君王的心思,休息夠了,就急不可耐的催促行路。

臨行,有人去催促那位費夫人的女侍,卻見盛沐立在一堵城墻下,撥開花草,輕聲正在念幾行不知是誰寫在墻上的秀氣小楷。那小楷字跡清淡,用力不重,應是女子所書。:

"初離蜀道心將碎,離恨綿綿,春日如年,馬上時時聞杜鵑。

三千宮女皆花貌,共鬥嬋娟,髻學朝天,今日誰知是讖言。"

重新駕馬時,盛沐仍與蜀國二人同行。走了幾十裏路,忽聽天上有振翅聲,一只灰麻雀停在盛沐肩上嚌喳叫了片刻。盛沐聽罷,面露無奈,思考片刻,策馬靠近費夫人,遞給她一個嬰兒巴掌不到的小袋子,示意費夫人打開看看。

費夫人倒了些被磨成粉末的青苔出來。

盛沐以蜀語問道:"不知國主與夫人是否聽過杜鵑的傳說?"

"望帝杜宇是古蜀地失國之君。"說話的卻是神色越見萎靡的孟旦,他蒼白著面孔,淡淡回答。

盛沐道:"傳說古戰場之地與古城墻處,常有精氣升騰於此地,經年不散。而幽怨悲嘆之碧血澆灌這精氣,則能生出一種青苔,於養神有奇效。杜鵑啼血後,則最喜食此種青苔,故得以避免元氣大傷而亡。"

盛沐沒說的是:而杜鵑啼出的血,是思故國之碧血,故而也反養此苔。

她嘆道:"出蜀之後,國主與夫人必將一路平安。故土雖然難歸,然而終究有妻兒在畔,仍須保重。"

孟旦淒然點頭。費夫人默然片刻,也以蜀語問道:"女郎可將遠行?"

盛沐點頭,也有些無奈:"實不相瞞,盛某是山野之人,當日是得了家君舊友相約,替家君赴宴。中途出了意外,為夫人所救。夫人隆恩,盛某本應遠送。然而宴期突然提前,盛某不得不先行一步。"

費夫人道:"豈敢為我二人之前事,耽誤女郎事宜。為了與夏主交代,夏軍也不會叫我二人出事。"

盛沐取下腰間不知何時掛上的一管筆,遞向兩人:"雖說此後一路無大波瀾,但路途遙遙,難免意外。為防身,國主與夫人還是帶著罷。"

費夫人記憶超群,一眼便認出這是當日盛沐手執的筆,不敢受。

那筆還哼卿了兩聲,驚了兩人一跳。盛沐見周圍的夏軍沒有註意過來,斥了靈筆一句:"歲虛!"

歲虛筆這才不情不願安靜了下來,只是左扭右扭不願靠近孟旦,努力將筆桿湊向費夫人的玉脂手,想用毫毛去蹭。

盛沐年歲到底只有十七歲,這下再好脾氣好修養也微微漲紅了臉,稍許的手足無措後,她捏著歲虛靈筆的手暗暗使力,捏得歲虛筆嘰咕一聲慘叫,蔫了。

她面上極力鎮定,耳朵根還是有些紅:"歲虛無禮,是盛沐管教無方。然而它品性不壞,並非凡品。夫人置於馬上的囊袋中,即可防身。"

費夫人看著一剎那臉上微紅,極力維持鎮定肅穆的盛沐,再看一聽說要被放在囊袋裏連毫毛都開始軟軟垂下的歲虛筆。一路少見開懷笑意的費夫人撲哧笑了,連孟旦都有些微微的笑意。

蜀地風氣開放。孟旦不以為意,費夫人更是笑道:"這麽一管筆,能作些什麽?倒覺得它有趣。只是此物似乎是女郎防身之物,故而不敢受。"

費夫人的前一句話打擊得那筆比前更蔫了。

盛沐鎮定的無視了歲虛靈筆,回頭看了一眼某個方向的一只灰雀,道:"家君故友的接引使者已經到來,盛某也有些武藝在身,先前的那種意外當不會再發生,夫人不必顧慮盛某。待國主與夫人到達夏京,盛某再來取筆。"

費夫人沈吟半晌,笑著點頭了。

於是盛沐又囑咐二人接下來無論見到什麽都不必驚訝。

果然,不久,夏軍驚叫逃散,因為自兩盤的林子裏竄出了一只吊睛白額,身上斑斕的大蟲,只見它一叼住了蜀國費夫人的女侍阿煙,拖入林子裏去了。

那一剎,費蕊隱隱看見那大蟲背上生出了羽翼,逐漸化形,和被它叼著領子的盛沐一起,同時向她微笑。隨後不見。

於是,她也微微笑了。輕聲做了個口型:"再見。"

於是,費夫人那位侍女,順理成章消失了。

而夏的屬地,也快到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這一卷以盛沐視角為主。

有筒子說前兩卷的沐沐性格沒寫太多,正經外的感覺很少。

所以這一卷盛沐生活中有些性格側面都會寫出來,如果覺得這一卷的沐沐讓人想撲倒,那絕對不是作者的錯=_=是她本來就這樣。

小劇場:長者賜,不敢辭。但是小盛每當看到靈筆,就會有種被她爹坑了的錯覺......這一定是錯覺..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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